【原创】剑客
当父亲把那把剑交到她手中时，余笙还只有十五岁。但她的家，早已被几乎屠得满门。
“他就在这镇上……”父亲临死前，将最后的希望痴痴地托付给她。
“我定将他家，满门抄斩。”
“切勿滥杀无辜……笙儿，只做个好人，也不要尽做好人。”
床前的烛光熄灭了，屋子里一片漆黑。月光照进来，只剩那把剑，在黑夜里幽幽地发着光。
十年后的一个冬日，是个雪天。
“你听说了吗，剑客今晚又要动手了。”江沉落把一盏茶放在面前的桌子上。
“嗯？”楚淮抬眼看他，然后仍去读她的书，“是呢，这镇上恶人太多，屠杀了不少大户。”
“剑客杀的人，也并非全是恶人吧。”
楚淮放下手里的书，拿起茶盏，看着茶水倒映出自己的影子：“是吗，未必吧。”
江沉落看着她，沉默了半晌。
“你晚上又要出门吗？”
“没错。”
三日前。
“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剑客把银元交到对方手里，“谢谢你这些年的帮助。”
“只是你父亲的嘱托罢了。”对方说，“怎么，你找到人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剑客说，“这么多年了，我也该收手了。”
“可你做的没错。”
“是没错，但我再也不想背负莫须有的罪名了。罢了，我不用尽做好人。”
入夜。
地平线是一条近乎笔直的线，上方是黑夜，下面是白雪。大地的尽头是隐隐约约的一带远山。失去了阳光的镇子，只剩下黑白，甚至是颠倒的黑白，天空染成了黑色，大地却是白色。
树上惊起一只乌鸦，它黑色的羽毛很快与黑夜融为一体。
白光一闪，飞溅出的液体掉落在雪地上，显得有些扎眼。红色的液体从剑刃上流下来，顺着双手滑落到雪地上。对方抬手，还想在雪地里写些什么，剑影掠过，雪地上只剩下一只孤单的手。
对方的身体渐渐冰冷，剑客转身离开，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，和斑斑驳驳一地的猩红。
这是镇上离奇死亡的最后一个人。
天亮以后，各大报纸竞相报道剑客的又一行动。
“听说又死了一个良人，”江沉落看着当天的报纸，感慨道，“这剑客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。”
“剑客总有他的理由吧。”楚淮打了个哈欠，喝了一口茶，“这三四年来，他也杀了不少人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江沉落说，“他把每个行业的人都找了个遍，你说，这些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楚淮摇了摇头，看到报纸上对剑客斥责的言论，眼神黯淡了一瞬。
从三四年前开始，镇上就不断有人离奇死亡，有恶人，也有良民，死法无一例外是割喉，凶手却久久不能查明。久而久之，镇里的百姓给了这个杀手一个称号，“浪子剑客”。
剑客的行踪没有人知道，但他在动手之前总会做出预告。尽管做了万全的防备，但被预告的人总会在当天夜里离奇死亡，无人幸免。
有人说，剑客的情报很充足。
然而人们依旧很害怕剑客，因为他们始终觉得剑客的预告是随便下的，杀的人也是随机挑选的。各大报纸更是力图渲染这种恐慌氛围。
剑客在小镇上是个恶魔一般的存在。
剑客再也没有出现在小镇。
小镇没了剑客，恶人却又多了起来。自从有了剑客，那些抄人家族的恶人似乎都没了踪影，但如今，小镇又回到了四年前那种黑暗的状态。
“剑客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。”江沉落问楚淮。
“他可能太累了吧。”楚淮说，“也许他做尽好事，到头来却被这个社会百般斥责。”
“可他明明……”江沉落看见楚淮脸上落寞的神情，便住了嘴。
“看来他注定只能成为江湖未来的痴妄。”楚淮说。她的眼睛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。
剑客消失了，在几个月里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言论里。但每每有人被恶人抄斩九族，人们还是会想到剑客，就好像他能主持正义一样。
渐渐地人们又开始思念起那个有个性的剑客了，有人在报纸上登文章给剑客，但不管怎么样，剑客再也没有出现。
一晃眼，又过了很多年，以至于剑客早就成为这个小镇的传说，便是四五岁的小孩子，也能说出他的一二事来。不过大多数事迹经过传播，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。
江沉落带着女儿江纯，与楚淮在院子里乘凉。
“娘，听说当时剑客杀死了很多良人，还将他们满门抄斩，尸首挂在镇口展示，是这样吗？”江纯突然问如今的楚淮。
“你从哪儿听来的，剑客可不是那样的人。”江沉落揉了揉江纯的头发，“剑客杀过良人，也杀过恶人。”
“其实剑客杀的都是恶人，”楚淮说 ，“就算是良人，他们曾经可能也做过恶。”
“那剑客为什么又消失了呢？”江纯问。
“因为啊，”楚淮看着黑色的夜空，“他心里的黑色，已经除去了啊。”
夏夜的风吹的人很舒服，树上的蝉鸣在黑夜里格外清晰一些。
江纯睡熟了。江沉落轻轻关上房门，走出来找到楚淮。
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？”他问楚淮。
楚淮从静默中回过神来，抬头看他，似乎是默认了什么，又好像在嘲笑。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江沉落问。
这个问题，从他们刚刚认识开始，持续了那么多年。江沉落经常不在家，这个问题也至今没有找到答案。
楚淮微微勾起了唇角，他才注意到她的唇是鲜血的颜色。
她侧过脸去。
“大名楚淮。”
“你骗我。”
“没有。”楚淮说，
“二十多年前，我叫楚余笙。现在，我叫楚淮，浪子剑客，江湖上万劫不复的痴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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